王泽看着来人肩上的星星和那张不苟言笑的脸，觉得自己还是把事情想简单了。如果封闭式管理和24小时不间断监控还能算在「保密」范围里，那让堂堂济南军区二把手来接一个普通的突击队员就很不正常。
其实仔细想想，这一年来王泽经历过的东西其实早就已经超出了「正常」的范畴:先是仿佛要把人逼死的战斗训练，然后是摸不着头脑的平衡训练和各种稀奇古怪的知识培训，紧接着是配合军区医生的强化治疗，最后是挑战精神极限的封闭式管理。等终于熬到结束，正军衔中将亲自领路出去？这到底是想干什么？
——该不会是想让自己去哪个国家潜伏起来，偷取信息吧……
王泽突然想到了他爷爷。
王泽的爷爷是名老红军，十五岁就成了一名红军地下党，在东北地区做联络工作。他给王泽说过，那时候的红军虽然缺人，但不会收还没成年的娃子。可为什么部队偏偏要了他呢？因为他抗压能力比别人强。老爷子小时候在土财主家里做工。这个土财主性子恶，哪怕犯了一点儿小错也会召来一顿鞭子，抽完了再扔小黑屋里关三天，不给吃不给喝。
老爷子在土财主家里做了七年的工，受了不知道多少责罚，最后学了两个本事:一张铁嘴，一对钢牙。铁嘴是硬气，不该说话的时候打死不吭声；钢牙是软能，应该说话的时候能说会道。因为这两个本事，红军才收下了老爷子。
虽然步骤不一样，但最后的封闭式管理无疑就是在锻炼自己的精神。
难道真的是这类任务？
中将站在王泽面前，双眼盯着王泽上下移动，那双眼睛，仿佛是想看穿王泽的表面，辩识他究竟是块珍奇宝玉还是不值钱的人造玻璃。
只要精神正常，没人会喜欢这种眼神，王泽也不例外。尤其对方还一点隐藏的念头都没有。不过转念一想，人家本来也不需要隐藏什么。如果他特意隐藏了，王泽反而会觉得诡异。
好在这位军区界的大佬并没有长久看下去的念头。盯着王泽看了大约十秒，这位军区的二把手便收回视线，说道:“王泽对吧。你也是济南军区的？”
“是的！长官！”
“不错，这次你给我们整个军区都长脸了。七个军区总共一千三百七十二人，你是唯一一个合格的。恭喜你，你已经是整个军区内最优秀的作战人员了。这次的任务非你莫属。”
中将不苟言笑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笑容。然后这份笑容又在最短的时间内消失，变回严肃的面孔:“——虽然我想这么说，但首先还是要说明:接下来我要带你去的地方并不普通。你有一次选择的机会。”
“选择的机会？”
王泽忍不住重复了一遍。
王泽知道自己失态了。一名士兵在长官面前除了“是”以外不应该回答其他任何的话。但是王泽还是没忍住。因为这位中将的话让人摸不着头脑。
身为士兵，没有选择的权力——这是他刚入伍的时候，教官对他说过的话。
“没错，选择的机会。”中将并没有因为王泽的多嘴而生气，而是继续说道:“你可以选择去，或者选择不去。”
“如果你选择去，我将会带你去你之前绝对触及不到的领域。如果你选择不去，你会被我的部下送离，国家会给你五百万作为你一年来的回报。当然了，因为这是秘密训练，所以你必须严格保守你在这里经历的一切。如果你泄露出去……”
中将没有说后面的话。但是王泽明白了中将的意思。
——被国家清除。
来自军区大佬面对面的威胁，这可真是人生中独一无二的经验。但说实话，正因为这份威胁，反而让王泽对这个任务稍微有点兴趣了。他忍不住猜测，到底是什么任务会让军区大佬说出这样的话。
……想不出来呢。
王泽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只是个突击队员，远接触不到国家的核心。最初参加训练的时候，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会面临什么样的考验。他被叫过去的原因仅仅是因为他的空手格斗能力在整个军区都有名而已。就算到了现在，他也只知道“自己要去执行一个任务”这种程度的事情，详细情况一点不知道。
让这样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去选择去或者不去？明智的人都会选择“不去”。因为生命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宝贵的——尤其对王泽这种荣誉感不怎么强的人，生命永远高于荣耀。
但问题是，如果选择不去的话，中将真会如他所说，放自己离开吗？
王泽的视线侧过中将，落在周围四名护卫手中的东西上。
SCAR-L突击步枪——虽然是这么个叫法，但无论是枪管的厚度，还是枪拖的形状，都和原来有点不太一样。
在美国黑市上，这种改造枪有个很有趣的名字:爆裂杀手。因为这种枪管的厚度可以毫无阻碍的使用空爆弹（在空尖弹基础上改造的子弹，会在进入人体后爆裂）而不会卡壳。毒枭们最喜欢的武器之一，一把可以炒到五十万美金。
这种武器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能想明白。按照中将的说法，他们可是接触到国家核心的一群人呢，自然有自己的资金链。
但是有一点王泽不能忽视。能够射出致死子弹的突击步枪边缘的保险——并没有关上。虽然只是四把SCAR-L中的微不足道的一把。
面对人类的身体，一把就足够。
……有点意思。
王泽的嘴角微微勾起，又在瞬间落下。然后，他就像所有忠于国家的军人一样大声回答:“长官，既然我是唯一的合格人，我便有责任负责这个任务，所以我并不准备退出！”
“很好。”中将笑着点头，然后转身说道:“跟我来吧。你将会知道世界的真理！”
真是拽的要命的台词啊。
王泽心里吐槽了一句，跟着中将离开了生活两个月之久的小房间。
小房间的外面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或者说连特色都没有。白色的墙壁，白色的走廊，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物。这条道路冗长且狭窄，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
“差不多在四十年前吧，一个收废品的乡下老头莫名其妙的失踪了。”
走在前面的中将突然自顾自的说道:“或许在平时没人会在意这个老头，但因为当时我们正在为计划生育做人口普查，对人数的概念抓的很紧，还有就是那个时候的基层员工大部分都比较卖力气，所以工作人员并没有选择忽视老头，而是上门寻找。可惜，他们找了三天也没有找到。因为工作原因，工作人员决定先进行下一个村子的登记，等所有人都登记结束后再回来找这个老头。”
“工作人员的工作进行的很顺利。毕竟是政府推行的工作，虽然农民们一脸不情愿，但他们还算配合。而就在工作人员将工作推行到第三个村子的时候，我们突然听说第一个村子里的孩子开始大规模失踪，而且还有村民声称自己「看到了怪物在吃小孩儿」。”
中将回过头，笑着说道:“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很可笑？居然会扯这种谎话。”
王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是他还是摇了摇头:“任何事情都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出现。”
“对啊，任何事情都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出现。当时的工作人员也这么认为。他们当然不认为有怪物在吃小孩儿，但并不排除有人装扮成怪物的模样杀戮小孩的可能。变态杀人狂的心理难以琢磨。他们杀人的动机可能只是因为中午吃饭的时候打了一个嗝。两名工作人员中的一个人是警校毕业，成为这次计划生育登记人员只是偶然。面对这件异常的事情，他当然觉得这是发挥自己专业的好机会，于是他说服同伴，回到第一个村子里寻找答案。”
“他们找到了那个声称「看见怪物吃小孩」的人，但是发现那个人已经疯了。看见每一个人都会扑上来喊道「有怪物在吃小孩，吃完小孩就轮到我们了！」这样的言论。一个疯子的话能有多少信服力呢？工作人员自然不相信他的话。更何况他还是见到哪怕一只小土狗都会害怕的人。”
“线索就这么断了。”
中将说道。
一直听着故事的王泽接道:“不，并没有断。既然小孩是集体失踪，也就说明他们之前曾有过集体行动。小孩的集体行动只有玩耍。所以只要找到他们平时一起玩的地方，就有机会找到线索。”
“说的很对。”中将点点头:“看来你并不只是徒手格斗比较拿手。”随后继续说道:“没错，工作人员同样想到了这个可能，所以他们询问了小孩经常聚集的地方，得到的答案是「村头河边」，「南边果林」还有「收废品老头的家」。”
听到这里，王泽的眉头一动。
“收废品老头的……家？为什么会在那种地方？”
“因为他那个地方很宽阔，而且还有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老头子比较和善，大吵大闹也不会说什么——这是剩余孩子们的说法。”中将说道:“工作人员挨个排查了前面两个地方，村头的河边只是条水流到脚腕的小溪，南边果林因为还不到果子收获的季节。根本不会有孩子去那里。最后只剩下了收废品老头的家。其实工作人员对那里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可就是这里让他们发现了重要的信息——他们找到了一具小孩的……残骸。”
中将稍一停顿，为了压下颤抖的声音而深吸一口气，随后继续说道:“小孩的尸体被藏在垃圾堆里面，身上的留着被利齿撕扯的伤口。工作人员立刻联系了警方说明了具体细节。经过勘察，警方将犯罪嫌疑人锁定在了收废品的老头身上，全省范围内追捕，但老头好像人间蒸发一样的消失了。从交通的摄像头到需要身份证才能购买的车票，没有任何一种方法能找到他。”
“那两个工作人员本来就不是警方的人。将所有的事情交给警方以后，他们继续开始人口普查——可是其中的一个却已经不想做这种工作。他认为警方忽视了他的天赋，警方应该邀请他们协助调查，而不是继续让他们进行这种无聊的工作。这种想法在他的心头环绕，膨胀，终于变成了可以影响到行动的意念。在某天晚上，他悄悄的跑出会馆，来到案发现场，准备重新寻找线索——也就是这一次，他看见了一辈子都没有见过的场景。”
中将问道:“你能想象，空间裂成两半的场景吗？”
王泽一愣:“您说什么？”
“就像衣服的拉链一样，从某个地方突然滑下，出现一个半椭圆形的时空拱门形状的空洞。”
中将第一次对王泽做出了解释。
王泽沉默片刻，然后说道:“长官，这个玩笑并不好笑。”
“是啊，不好笑。但是这是真实发生的。不只是空间裂缝，还有怪物也是。从那个裂缝里走出来了一只人形的怪物。它的全身犹如植物和动物的混合体，左手是人类的形状，但右手却是十多根细长的触手。最让人惊讶的是那只怪兽的脸，拥有狼和老虎的特点……还有点像狗。”
听到这里，王泽第一时间想起了那个害怕土狗的疯子。原来那并不是无意义的害怕，而是心灵中最恐怖的印象。
说话间，几人终于走完了这条狭长的通道，来到了通道的尽头。一扇密码门挡在身前，银色的金属光泽反射着几个人的面孔。
“我们到了。”中将笑着结束了话题，迈步走到门前。一道红外线扫描过中将的瞳孔，随后，红色的信号灯变成了绿色，厚重的大门缓缓打开。
随着大门打开，一幕王泽从来没有见过的场景展现在他面前:
巨大的空间里，胡乱摆放着诸多不知名的实验器材和电脑，桌子上摆不下了便摆到地上，地上摆不下了就摞在一起。交错的电路犹如百年老树的树枝，遍布了整个地面，没有任何条理。穿着白色长袍的研究人员来回穿梭，相互间不断喊出不明所以的熟悉和单词，争论和咆哮在这里已经成了家常便饭，他们会为了最简单的一个数字争执数秒，然后以最快的速度重新演算。四根巨大的圆柱鼎力在空间的左右两边，圆柱中流淌着不知名的蓝红液体，这些液体在末端被多根导管分流到空间周围的隧道里，然后再由最上方进行填充，仿佛源源不尽。而最让人在意的，应该就是所有人员·器械·电路的最中心。在那个地方，存在着一道椭圆形的异样通道。
从外面可以看见，里面是一片从来没见过的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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